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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洞的吞噬】

 

這一天,城裡許多家庭的後院、車庫,甚至巷口的人行道上,不約而同都出現了一個個直徑約莫半米的洞來。

 

照說一夜之間冒出(或者應該說「陷下」)那麼多洞,也算得上某種奇特的超自然現象才是。但人人都認為自家附近的洞是個案,因此直到下午三點──若非偶像明星正拍攝MV,而那隻小貴賓突然發狂掙脫了栓繩,跟著一頭栽進附近的洞裡,像陷入流沙中被立即吞沒,連第二聲哀嚎都不及發出。而這一切全被驚得目瞪口呆的攝影師拍下,隨即佔據了全國的新聞頻道──這件怪事才擴散開來。

新聞主播們個個搶著報導這則千古奇聞。雖然他們極力掩飾著心中的恐懼,轉而呼籲社會大眾千萬不可靠近這些怪洞;但人類的好奇心如同愚蠢一般──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──男女老幼爭先恐後的圍著離他們最近的洞,觀賞著、討論著。

這時,不知誰先動作起來,朝著像是張大了口的洞,扔了袋垃圾進去。當然,也和那隻可憐的狗一樣,不見了。

發現了洞竟有這種用途後,於是家家戶戶群起效尤,把囤在屋中各式各樣的垃圾,都拖到洞旁,轟然推落。這一天突然成了全民大掃除的日子,就連農曆年前也沒有如此盛況哩!

 

魔洞的魅力迅速橫掃全市,就連政府機關也不能倖免。

雖然市公所清潔隊嚴正否認,但當被質詢為何半天不到的時間,掩埋場的垃圾就少五噸,而且附近剛好有十幾個洞?原本雄辯滔滔的隊長,卻突然支吾其詞,活像誤吞了一大口熱湯。但最開心的非清道夫莫屬。因為從今以後,他們的工作不啻方便了許多。

十來天過去了,市民們對洞已經見怪不怪,如同它們亙古便存在了那般。但憂心忡忡的是一群清潔隊員,他們煩惱著自己是否即將失業。

魔洞的熱潮漸漸退消──反正該清的、該丟的,也早都處理完畢。但它們並不是沉默一群。不若出現時那樣悄靜無聲,魔洞們選擇在這天傍晚、下班的尖峰時段,爆發了。所有的洞彷彿約定好一般,五點四十七分,它們把過去一個多禮拜吞下的所有東西,「轟」地一聲噴射而出。 

 

一開始的時候,沒有人明白是怎麼回事,大多數人還以為是地震。直到漫天舖地的垃圾嘩啦啦地從天而降,所有省悟過來、沒省悟過來的人,全都尖叫著逃跑,尋找最近的掩蔽。

這場垃圾火山噴發的時間,其實並不長,差不多也只有十幾分鐘吧。但造成的損失卻是雖以估計──人員的傷亡、被砸毀的車輛和建築物;還有那個不幸的加油站,因此爆炸燃燒,波及了附近五個街區的民宅。

主播們又出現在螢幕上了。但這回他們的新聞稿倒是如出一轍,全都是政府宣導的法令。這會兒還真沒人敢再接近那些洞了,終於。

因為遭受重大的破壞,政府因而請求人民的協助,一同清運街道上堆積如山的垃圾。所幸垃圾洞噴發的很有規律,從哪個洞丟下的,一定從另一個全數噴出。因此很容易分辨垃圾的歸屬──哪家丟的就哪家來收拾。

又過了幾個禮拜,該清的、該整的,好不容易都弄整齊了。主播們的臉容也終於放鬆下來,開始播報起「偶像明星領養流浪狗」、「失業科技人單車環島」的新聞時──

 

「無聊!」

她啪的一聲關上了電視。原本畫面上那位正在大聲疾呼,這些洞是「大自然的反撲」的環保人士,也跟著淡去的螢幕,消失了。

「什麼跟什麼嘛……簡直就跟那些垃圾一樣。無聊的新聞……」她啐道。

打一開始,她便對這些流沙也似的洞沒啥好感,她認為它們大有問題,朝裡頭亂扔東西更是不智之舉。雖然丈夫對她反對態度很不以為然──而且還丟了許多垃圾進去。但事實證明她是對的,這些洞不是好路數啊!

她望著自家前院的那個洞──城裡所有的洞在兩個禮拜前,都被政府砌的兩公尺高的圍欄給圈住了──怔怔地想著,這些洞到底有多深呢?

是啊,洞有多深,她永遠也不可能知道;就像丈夫的心,也變得深不可測,讓她已經無法觸碰了一樣……。突然間,一個絕妙的主意浮現出來。她知道這洞的噴出口,就在那條大道上。大道上有電視台、有報社、有雜誌週刊的辦公室;一處人來人往、充滿了狗仔的所在。

她跑進房間裡,翻箱倒篋,終於找到了那只厚厚的信封。

數十張放大的相片裡,她那親愛的、道貌岸然的名醫丈夫,正摟著一個年輕女人的腰,兩人笑得好不開心……

 

她已經忍了很久。這些委託徵信社拍的照片,始終被隱藏在抽屜深處,就像她受的屈辱一樣。現在她只需要一張椅子,和腳跟輕輕一踮……

她再度望向窗外被關住的洞,甜蜜的笑了起來。

 

ivr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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