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報紙上看過一篇文章。

作者說從小父親對他們非常嚴厲,說的話毫不留情。所以在他們一眾兄弟姊妹幼小的心靈中,自然而然就對父親產生了抗拒;也因為懼怕父親,所以都用排斥、疏遠的態度。就算他們做對了事、考了好成績,父親也沒有一句讚美的話。因此,他和父親的感情一直都不太好。

直到他成年後,他才明白,父親一直都很愛他們,只是他「不會講話」。

 

好比他淋了雨回家,父親其實是擔心他會感冒。但說出口的話卻是:

「下雨天為什麼不穿雨衣?如果感冒了,還要帶你去看病……簡直是找麻煩……」

小孩子哪裡懂這麼多?我看就算是成年人,也未必能聽得出來他父親話裡的含意,其實是關心人啊!所以小孩挨了罵,覺得「爸爸好兇」;這種事又常常上演,任誰也會受不了。當然不想再和父親親近了。

 

這是傳統的中國人表達愛的方式嗎?因為害羞,因為保守,因為民族性,所以我們不好意思直接表達內心真正的想法。

作者的父親也許是老派人物,他不善把心底的話用正確的方式表達出來,反而採用「威嚇」的方式,也順便保有他身為一家之主的權威地位。但是如此,換來卻是親子的疏遠。作者成年後幸能有所體悟,但其他的兄弟姊妹呢?他們可能沒這種體認,所以一輩子都和父有隔閡、有芥蒂。

他父親年邁體衰時,會不會覺得很不值?他終生為了家人辛苦奔波,但最後「大家都不理他、都不親近他」?這個,要怪誰呢?

該怪他自己?還是怪小孩不懂他隱藏的苦心?

 

這位父親是「不會說話」代表的一員。但有另一種不會說話的,我到現在還是不太懂他們為什麼要這樣。

是個性?是第一反應?還是他覺得這樣說很「風趣」?抑或他就是故意要揶揄人?

 

好比我大學時去打工,公司裡就有一位毒舌先生。

因為我是工讀生,所以每天都要外出辦事一、兩趟(每趟都出去一個小時以上,而且要跑四、五個地方),也就是要常常穿脫安全帽。我覺得綁高馬尾會被安全帽壓到,不舒服;綁低馬尾又黏在脖子上,也不舒服。所以後來就決定了從後腦杓那裡開始中分,再綁成「兩邊」。

有一天,毒舌先生突然注意到了我的髮型,就說:

「厚!LJJ妳都幾歲了,怎麼還在那邊裝可愛啊?」

 

嗯,那時我也才1920歲吧!也不算老啊!為什麼不能綁這種髮型呢?而且我很怕熱,又要常跑外面,我是基於這個考量,覺得這個髮型最合適。

再說,我怎麼綁頭髮,或者我是否裝可愛,又關他什麼事呢?這個髮型會影響到我的工作態度和效率嗎?他這樣「剌」我一下,很好玩嗎?最好笑的是,他本身的穿著也不怎麼高明,邋遢的要命。我都沒嫌他了,他倒先挑起我毛病來了。

 

畢業後到學校工作,在之前P單位時,有些畢業生回來拜訪時,都會帶給伴手禮給老師;等學生走後,有時老師會直接拿給我,說放在辦公室給大家吃。而我在辦公室裡,就會常常「收到」這種老師轉手過來的東西。

老師們有時會說要「貢獻」給辦公室;有時則說送我,讓我帶回家。這些東西有吃的、有擦的、有用的……等等,五花八門,無法一一盡數。我不知道他們是真的好意想轉送我,或只是想把東西「解決掉」。總之,我似乎沒有拒絕的餘地。縱使我不喜歡吃那個食品、用不到那個物品,反正我就是得收下來,不能說「不」!

有天一位學生送了老師一個擺飾品,老師當面和學生有說有笑的,學生臨走時,他還一直謝謝他的禮物。但學生前腳才出辦公室,老師後腳就立刻把那個東西擺到我桌上:

LJJ,這個送妳。」

「咦?老師,這不是○○學生送你的嗎?」

「哦,我不要!這個東西不適合我,對我來說沒意義……」

 

呃……他一定要這麼說話嗎?

就算他真的不喜歡那個禮物,也沒必要講這樣啊!畢竟那都是學生的一番心意。而且在他這麼說之後,我覺得我好像垃圾場一樣──你不想要的,丟過來我這邊就好了嗎?

他若要轉送給我,可以說「LJJ,這個送妳。」這樣簡單的話就好了,為什麼非得這麼傷人?他這麼說,不僅傷害了學生,也傷害了我。

 

還有次買了雙新鞋子,因為鞋店裡有鋪地毯,我試穿時覺得很OK,所以不知道其實這雙鞋走起來會「喀啦喀啦」地,非常大聲。後來我穿了新鞋去上班,被老師聽到,他就(用一種我聽起來覺得是厭惡的語氣)說:

「哦……JJ妳那雙鞋子很吵耶!妳不要穿好不好!」

我當下真的很傻眼,難道要我脫下來,打赤腳上班嗎?

走路時,鞋子是真的有點吵,也可能讓老師覺得不舒服,但他說的話,我聽起來也同樣不舒服啊!

他不只說話的口氣是這樣,表情也同樣充滿了不耐煩。偏偏那天他又一直在辦公室裡,因此每當我要走動時,就得小心翼翼,就怕又要惹他一頓言語了。

 

可能他是無心的,只是覺得我的鞋子很吵。但他為什麼要選擇用這樣的字眼呢?──『妳不要穿好不好!』

那是否如果我看別人穿的衣服不順眼、髮型不好,我也可以叫他把衣服脫掉、把頭髮剪掉?我若這麼說的話,一定會馬上遭白眼吧!

 

所以打算送人家東西,但說錯話時,非但不會讓人開心、感激,反而是覺得不舒服。要勸人家改善什麼穩,用錯了詞語,說不定會適得其反。

說話的藝術,真的很困難呢!

有時我又覺得,其實這是否就關乎個人的修養呢?

但是其實,我覺得我也是要改進啦!因為當我聽到上述那個「髮型」和「鞋子」的話時,我會生氣。有時我會默默隱忍,甚至「忍痛」和他們打幾句哈哈,但臉色應該也是不太好看的了。有時這些話剌得我比較深,我就會反擊回去。我也知道這樣不好,會得罪人,但是……唉!我不想自己被誣衊啊!

 

其實說了那麼多,要的無非是「尊重」兩字罷了。如果凡事能多為對方著想一下,用字遺詞能稍勘酌一下,你要表達的意思不變,對方聽在耳裡卻是感受不大同。人就是這麼奇怪,有時明知道事情的對錯、真相,但只要那個「感覺」不一樣,就會導致我們最後下的決定。

如果我說:「我最近有急用,想跟你借錢。你賺那麼多,又還沒結婚,所以應該不缺這筆錢。借個我十萬,沒問題吧?」

和這樣說:「我最近有急用,想跟你借些錢。你也知道,現在什麼都漲價了,小孩的補習費、我爸前陣子又住院,所以最近手頭比較緊。我知道你的經濟比較寬裕,能不能幫幫我呢?」

一聽到前者,心裡就會不舒服吧!我手上有錢是我自己辛苦存的,可那不表示我一定要借你啊!我又不是銀行。後者的說法,雖然也不一定能借到錢,但至少不會反而還得罪了人啊!

 

「禍從口出」不是假,但說話要如何趨吉避兇,又不會太滑頭,這個實在太難了。我目前做不到,我只能用我所謂的「直接反應」來表達我的想法。但不會隱藏的結果,就是開罪人。

坊間有開設什麼「說話藝術」的課程嗎?我應該要去上上課才對啊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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