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80825《友誼排行榜（二）》，點擊可直接連結
這通電話搞得我心神不寧，一部份原因是──又被「找麻煩」了，而且是個永遠都搞不定的人；但更多原因是遭遇要求「借錢」的困擾。
借。她會還嗎？
不借。於心不忍。
借。要是以後她裝傻怎麼辦？
不借。那句英文諺語怎麼說的？ “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deed?”
借。這三萬元就當作是「送」她救急啦！
不借。奇怪了，她替人做保，為什麼是我要承擔啊？
借？不借？借。不借。借！不借！……
我沒有玫瑰花可以剝花瓣耶！還是說，要丟銅板決定啊？
啊啊啊啊啊……煩死啦！
我跳了起來，捧著便當跑到對面辦公室，找同事商量。
「不要借啦！」同事斬釘截鐵的說。「她一定不會還的。」我點點頭，拿著便當盒又回到辦公室，正準備再扒兩口飯時，T上線了。啊，T耶！這傢伙一定可以給我好建議的。
「嗚嗚哇哇……我跟你說……」把便當盒拋到一邊，我使出一分鐘五十個字的極限，在最短的時間內，用行雲流水的速度，敲出前因後果讓T知曉。
「不要借啦！」T說。
奇怪了，你們套好的啊？
「可是……她是我的……朋友？」我猶豫、斟酌著用字。到底，我該稱她是什麼呢？
「這種朋友，不要也罷。」T下了重話，「平常都沒有來往，有困難時才出現。而且要是借了她，一定是無底洞，以後沒完沒了。」
雖然面對的是電腦螢幕，但我仍然呆呆的點了點頭。
「LJJ，妳可以幫我找房子嗎？」
「嗄？」
五點四十八分，坐在回市區的校車上打盹，一陣由低沉漸漸拔高到急促的「大黃蜂的飛行」樂音，把我吵了起來。神智不清的摸索出手機、推開滑蓋，就聽到了CP的聲音。
「妳不是在C縣……當老師的專案助理嗎？」眼睛好像被什麼糊住了似的，睜不開哪！
「我換工作啦！下個月要就回T縣囉！」
欸，現在已經廿三號了耶！會不會太趕啦？
「妳的新工作是什麼啊？」雖說CP又換工作了，但回到家鄉也不錯，說不定我們可以重拾友誼？
「在某基金會當專案助理啦。啊，回去找妳吃飯再詳說，拜託妳先幫我在市區找間套房啦！」
「哦。」我咕噥著，下一刻才發現通話已經結束了。不知不覺中，難道我已答應這椿差使了嗎？唉，罷了，找就找吧。不過，她要怎樣的房子啊？價位、地點、坪數、設備……，都沒說清楚耶！我盯著手機，突然覺得邁可森的大黃蜂好吵，晚上回去後要來換鈴聲啦！
其實不必詢問同事和T，我也知道這錢萬萬借不得。徵求他們的意見只不過是，要加強自己的信念而已，藉由別人的口來告訴我，CP是不值得來往、是利用朋友的人。再說，狀況多多的她，有百分之70%……不！是90%會借錢不還，讓我血本無歸、欲哭無淚。
「可是，」我試圖做最後一擊，「如果不幫她的話，她會不會不爽……然後從此不理我了？」
「如果因為沒借錢就不理妳，這種朋友也沒什麼好來往的了。再說，妳或許真的沒錢可以借啊！」
嗯，這話有道理，雖然我不是月光族、也沒有欠卡債（自然，戶頭裡還真有那麼一些錢），但友誼不該只建立在金錢的借貸關係上吧？還是說，就算我沒錢，也該想辦法幫她籌措……
「妳就跟她說，妳的錢都是媽媽在管，身邊只有幾千元零花；不然乾脆關機，一乾二淨。」
「可是，如果她明天打來辦公室呢？她知道我工作的單位欸。」天哪，為什麼我的「如果」這般層出不窮？天知道我也很痛恨自己這麼會想東想西啊！
「她不是說明天就能還妳了嗎？這表示她『明天』就會有錢了。」嗯，這個邏輯很好，我怎麼就沒想通啊！
於是最後的攻防推演結論就是：一、堅稱囊空如洗、自身難保；二、諉稱錢遭看管，有心無力；三、關機。
「好，我知道了。」我用力的敲著鍵盤，藉此加強決心。這時突然憶起一個多月前，還看到CP上了電視，接受一個講話快如連珠，聲音高亢尖銳、聽多了會讓人頭痛的記者的訪問，在晚間新聞裡解釋著基金會善款去向不明的傳言。
「阿母，妳快來看啊，CP上電視了耶！」我朝廚房大喊。螢幕上的CP笑得尷尬，該不會是被同事推出去當發言代表的吧，我想。
CP總是在上午九點過後，才會自螢幕右下角「登」的一聲冒出。有時我會瞄一下她的暱稱：
「老闆可以去死嗎？」
「馬的，車又被刮了。不要讓我逮到啊你，死傢伙！」
好像發生了很多事啊！我想著。要跟她聊一會兒嗎？但也僅只那麼一秒，接著發現自己已經按了叉叉，把對話視窗給關了。算了，沒差吧，要聊天還有很多機會的。還來不及向她問基金會的八卦呢，怎麼一轉眼，就要丟失這個朋友了呢？
話說一文錢逼死英雄漢，但橫亙在我們之間的，是比一文錢還要多上許多倍的三萬元。三萬元，我一個月的薪水都沒那麼多哩！難道我們的友誼只值三萬元？又難道，我們的友誼不值三萬元？
究竟，我是該為了她在危急時找我幫忙，而感到高興；抑或該為了她將我視為一個可以借錢不還的冤大頭而憤怒呢？
「我叫MCP。妳呢？」
「我都叫我爸『老ㄟ』，哈哈！」
「宿舍的學姊說要組讀書會，叫我參加。」
「推甄……我想填中文系欸。」
「我和台北的那個分了。」
「完蛋！下星期要口考了，論文還沒改完。」
「我對基金會的工作開始倦怠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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扳指一算，和CP認識竟也十幾年了，幾乎佔掉我生命旅程的一半了，雖然後來是很少聯絡……。沒錯，關鍵就在這裡！誠如那個下午，母親給我說的一連串悲慘故事，裡頭總是有不同名姓的人，扮演著相同的角色。他們（心黑的壞人）只是要利用我們（心軟的好人），這種朋友可能比雞肋還不夠格。
好好，我知道了，我絕不做冤大頭。
於是在下班前夕，五點一刻，我瞪著手機足有三秒，最後用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決絕，用力地按下了電源鍵。Nokia 6650好像受了驚嚇般，一陣震動，差點令我握不住。接著，「中華電信」四個大字和棕櫚葉桌布，「啪」地倏忽沒失不見了。
關幾了。終於。
這個舉動是不是表示，我真的、完全不要這個朋友了？
回家後父親氣急敗壞的質問我，為什麼關掉手機？他要問晚餐要買什麼呢！我結結巴巴的說，手機沒電啦！父親一面叨唸著我怎麼都不注意電量，一面把榨菜肉絲麵倒進湯碗裡。吃完了晚餐，我倒在沙發上發呆，突然有了一個十分可笑的念頭：每個人的心裡，是不是都隱藏著一個友誼排行榜？
排名第一的，不管他有什麼要求，自然是兩肋插刀、赴湯蹈火了；但愈往下推，無條件貢獻的意願就愈來愈低。那麼，我的排行榜上誰是前五名呢？嗯，一時之間難以算盡，那末就先以「願意借錢給他」的方向來思考好了：
以我目前僅有的一小筆積蓄來說，能夠全部拿走的自然非爸媽莫屬了（當然還是要留個幾千元讓我過活啊！）。接下來呢？如果改天DL要跟我借個十萬八萬的……？
嗯，二話不說，借！
E呢？她說要借五萬元呢？
唷，她也是乖孩子一名。借！反正我手裡握有她的許多秘密，嘻嘻！
T呢？他說最近缺很大耶！
他哦，這個傢伙嘛，勉強算是沒問題的人，借他好了。但要收點利息才是。
那K呢？Ding呢？康康呢？……
要做這種排行榜實在困難，而且想起來就傷感情。到底，我是為了她對我的不理不睬和「只會」利用人，才決定絕交的；還是因為捨不得那三萬元呢？錢哪，無疑是天底下最可惡的東西了，但誰人能沒有它呢？為了這個孔方兄，我拋掉了十多年朋友──而且是在她有困難的時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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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幫人做保……可以先借我三萬元嗎？」
「妳一定要幫我啊！」
「拜託了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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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呢？我在別人的排行榜上，又是歸屬哪個等級的？
哦，不！不要告訴我。為了自己和朋友們的幸福著想，我絕不向人借錢！絕不讓我的朋友遭遇和我相同的煩惱。這樣的話，我就能夠繼續保持所有的友誼嗎？
你們說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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