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L爸是個嗜酒如命的老芋仔,年輕時候便酷愛杯中物,但那時他身強體壯,可謂千杯不倒;如今年紀大了,卻仍然奉行杯底不可飼魚的金科玉律,只要有那豬朋狗友……,呃,我是說酒肉朋友……;啊,拍謝拍謝,是沆瀣一氣的友人一聲招呼,不管是熱炒攤還是海產店,他一定飛奔而至,乾啊喝啊的,不到喝醉不回歸。

除了外頭那些壞朋友的引誘,他在家的時候也不閒著,夏天嘛就來個三、四罐啤酒,配點小菜,飯也不吃了;天涼時便換成威士忌類的酒,同樣還是以滷味佐菜,有時則是L媽弄幾道菜。

他曾多次語重心長的跟我說,說我的男友(老公)一定要找能陪他「哈」一杯的,不然就要把他轟出去。

我冷哼一聲。

 

每當L爸要出去應酬時,我便雙手扠腰,擋在門口,怒眼圓睜:

「幹什麼,又要去哪裡了?」

「嗄,有攤?這次又是誰了?」

「大隊長退休?他不是去年就退了嗎?」

「嗯,去年的是分隊長?」

「可是你上個月不是也去喝了某某的喜酒嗎?」

「什麼,又是好久沒回來的,不去不好意思?」

是啦,每個人都是難得回來,但一會兒這個、一會兒那個,他每個月(有時是兩、三個星期)便有酒攤,像話這嗎?

 

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壞的一個女兒,要是他懂得節制,我又何必扮壞人呢?正常人都是邊吃邊喝,有些叔叔自知不再年輕,舉杯時也懂酌量,慢慢地、分段的喝;但L爸偏不!他像是為了喝酒而喝酒,將那黃色飄著白泡沫液體一杯杯、一口口的往嘴裡灌,菜啊飯啊肉的一概不碰。有人發現了,勸他吃點東西,他總是說「沒關係啦」,接著把菜往別人碗裡夾,叫人多吃點,但自己卻是啥都沒吃。

這樣鬧到了凌晨十二點、一點多,回家後才大嚷「肚子好餓」,這時我和L媽根本不想理他,又或者我們已在房間休息了。他見客廳中沒人,便開始東翻西找,桌上要是有那餅乾麵包,就拿起來亂啃,有次把L媽的肉燥罐頭給吃了大半,隔天被罵了個狗血淋頭。吃得差不多後,便跑到浴室洗澡,有時他坐在馬桶上,人卻開始迷糊起來,就這麼脫個光溜溜的「度姑」。每回都是L媽這歹命的老婆下樓巡視,才把他給揪了上去。

 

你們說說,有父如此,怎不令人氣憤!我和L媽也是擔心他年紀大了,酒後又愛在沙發、浴室裡亂躺亂睡,要是感冒、中風了怎麼辦?對於我們的親情勸說,他總是充耳不聞,並且用一種萬念俱灰的語調說:

「哎唷,我煙也戒了、朋友也沒了,就剩下喝酒這麼一點小興趣而已。」

「要是連喝酒都不准,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?」

這會兒已經到了以死相逼的程度,再管下去似乎變成我們不對了。於是我和L媽便起了內鬨:

L媽,妳怎麼不管管妳老公,他又出去喝酒啦!」

「哼,我哪有辦法管啊?妳咧,怎麼不管管妳老爸?」

「他是妳老公欸!」

「他是妳老爸耶!」

「妳沒有老公,我哪來的老爸……」

 

話說我們下星期開學,預計舉辦一場「新生座談會」。為了這座談會,那晚我去買了好多餅乾,回家後發現那酒鬼又不見了。L媽說他七點多接了通電話,一蹦一跳的就出門去啦!

「哼,又喝酒去了!」我嘟著嘴。「三天兩頭的喝喝喝,氣死我也!」

「哎呀,妳不要管他了啦!」L媽關掉電視,準備上樓去。「管也沒用。」

我衝著樓梯喊道:「就是因為妳寵壞老公,所以他才越來越囂張。」

「啊,」L媽伸了個懶腰:「不然妳在客廳裡堵他嘛!不理妳,我要上樓去看電視了。」

呃,有其夫必有其妻呀。唉!

於是我自討沒趣般的去洗澡,洗完後才突然想到一件大事即將不妙:

 

(好了,聰明的各位,您們也別懶惰,該起來動一動了。順便給你們十秒鐘,想一想那是何呢?)

(…一秒鐘)

(……兩秒鐘)

(………三秒鐘)

(…………四秒鐘)

(……………五秒鐘)

(………………六秒鐘)

(…………………七秒鐘)

(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八秒鐘)

(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九秒鐘)

(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十秒鐘)

(時間到!)

 

依照這廝的惡習,酒足飯沒飽的回家後,一定又是見縫插針,見著什麼便吃什麼。我這麼一大袋餅乾(膨脹的把環保提袋給撐爆了,我的小綠也差點塞不下)──這樣一大袋美味、可口、誘人的──餅乾,豈不成了他魔掌下的犧牲者?成了他胡亂充饑的食物?

哦,不不不!這怎麼可以,這絕對不可以!幸而我福至心靈、聰慧靈巧,即時想到了這可怕的後果。於是我拎起盛了餅乾的環保袋,「登登登」的衝上二樓,把它們藏在L哥房裡一個黑暗、僻靜、安穩的角落。

自高中畢業離鄉謀職後,L哥的房間遂漸漸變成家中的儲物間。這個醉鬼回家後一定東西不辨,不是坐在馬桶上發呆,便是爬上床呼呼大睡,絕不可能走到L哥的房間去。所以餅乾們在此過夜,保證安穩妥當!

 

第二天一早,我馬上下樓探望餅乾,果然不出我所料,它們都渡過了寧靜的一夜。因為數量實在太多,我打算分批帶到學校。當晚L爸在房裡玩新接龍,L媽躺在床上看電視,我上樓時憶起了前晚這樣聰明的決策,不禁得意了起來,於是拖著2/3袋的餅乾(但看上去還是很壯觀)進了L媽房間,向坐在電腦桌前的L爸示威道:

「喂,L爸,這是我昨天買的哦!因為怕你酒後亂性,所以拿到L哥房間藏起來。怎麼樣,哈哈哈……」

L爸並沒如我預期的暴跳如雷,只是輕描淡寫的「哦」了一聲,就又繼續玩接龍了。我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失落,於是摸了摸鼻子,將餅乾放在樓梯口後,便逕自上樓了。

 

沒想到第三天下班後,L爸卻怒氣沖沖的說要「找我算帳」,叫我不要逃,等他買晚餐回來,就要給我好看……云云。

望著L爸騎腳踏車的背影,想不通我又是哪裡得罪他了呢?十來分鐘後L爸滿載而歸,我一把搶過了米苔目,稀哩呼嚕的就吃了起來。正當吃得津津有味時,L爸伸出蛇爪用力鑿在我頭上,吼道:

「哼,今早L媽跟我講,妳之前買了餅乾還藏起來,說是怕我偷吃,對吧!有沒有這回事?」

我撫著發疼的頭頂,不甘示弱的跳了起來,朝L爸的蛇頭也敲了記鳳眼拳,回擊道:「拜託,昨天晚上我明明就主動跟你說了,還把餅乾都秀給你看……」

L爸打斷我的話,怒發如狂,道:「哼,我不管!昨晚我在聽音樂,沒聽清楚啦……」。他戴的是全罩式的耳機,我明明有把耳機拉下來,才開始說話的。一定是他當時戀棧牌局,沒理會我的言語。喲,這怎麼能怪到我頭上呢?

 

「你不要太野蠻了啊。明明就是自己不對,不好好反省,還和我吵架哩!」我扒了兩口米苔目後,才有力氣繼續和他吵架:「如果不是你喝醉後會亂吃東西,我哪需要這麼辛苦拿到樓上藏?為什麼我不防L媽,單只防你?這證明是你有問題。」

只見L爸躺在地上打滾,嘴裡嚷著:「我不管啦、我不管啦!為什麼不是啃得雞?為什麼不是啃得雞……」

我捧起米苔目,打開電視,準備收看【烏龍派出所】,至於那個不講理又愛哭鬧的傢伙,就讓他繼續吵吧,反正L媽下班後自然會收拾他。果然,正義使者L媽進門後看見這狀況,我趕緊擇要將事情經過一說,L媽聽畢過去一腳踢翻了L爸,說:

「你女兒昨天明明有講,是你自己不聽的。」

「我不管啦、我不管啦!」

「再吵就扁你哦!」

「為什麼不是啃得雞?為什麼不是啃得雞……」

 

我和L媽互望一眼,搖了搖頭。L媽接著問:「晚上吃米苔目啊?」「嗯,妳老公買的。」於是我們母女倆各自捧了一碗熱食,看著卡通哈哈大笑,獨留怒極而泣的L爸在地上吵著鬧著。

最後L爸哭累了,恨恨的起了身,重重吐了口氣說:「哼,我不要和妳好了啦!」

哇,我好怕啊!

沒關係,我有L媽就好了。跟著媽媽有飯吃,至於爸爸嘛就……

你們說呢,嘻嘻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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