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事 ∞ 開端

《當教室變成伸展台》

陳建志

「我想表演火舞。」女孩說。

英語會話課下課時，一個女學生跟我討論下周她要上台報告的內容。只要用英語進行，題目自選。

「你會火舞啊？」我問。眼前這長髮纖瘦女孩真的會像那些火舞者，在瑞舞派對中舞開一條繩子，讓兩端火團不斷飛旋？

「不會。但是我想去學，如果來不及學好，我想請人幫我表演，我做介紹。」

倒也不是火舞多少有危險性，或要到戶外表演的問題，而是──

「你真的對火舞有很大的興趣嗎？」

「也沒有，」女孩有點默然，「但介紹火舞應該比較有看頭吧。」 我疑惑了一會，這已經偏離班上報告的宗旨了，就是報告自己最有興趣或最擅長的事。

我猜是因為這會話課，之前兩組做的「我的自助旅行」、「霹靂布袋戲英語教學」都唱作俱佳，精采萬分，因此女孩感到壓力，想要拿出可以媲美的表演。這真是太拚了。

「要是報告有關服裝的主題呢？我發現你很會穿衣服。」

我想起她在一次英語口試中穿的套裝，紅藍白三色很亮眼，又搭得不慍不火，有多種微妙的調和。此女品味之好，可說是大學校園中我看過最會穿衣服的女孩。

「我媽媽是服裝設計師。」

「難怪，我發現你穿衣很有想法，為何不以服裝做主題來報告呢？」

「可以這麼做啊？」女孩怯怯地問。

「當然可以啊，只要報告你最拿手的。」

女孩雙眼開始放出光芒。

於是我跟她一起研究怎麼做這個報告。我建議她乾脆拉到教室外來做，因為二十人的小班教室伸展不開。剛好教室外就是一個國際會議廳的門廊，長長大理石走道鋪著紅毯，紅毯還連到了半層階梯，很適合小型走秀。我跟她一起在這長廊「勘查場地」，聊著走秀的構想。

這麼談過一下，也不用十分鐘，其他的就是她自己去花心思了。

下周晚上約七點（這是夜間部的課），第二節就是她要上台了。下課十分鐘時，她跟其他幫忙的同學忙得很，又要我別去看，保持神祕感。

正式開始，她才請我過來，走廊燈光忽然一暗，地上浮起幻光魔術，原來她們沿著紅毯兩邊放著許多小圓石蠟燭，兩道星河般亮起來，又擺了一個半人高的華麗燭台，架式十足。

她找了三個同學幫她走秀。服裝就是同學們之間借來的平常衣服，但是經過她巧手搭配，就很有味道。新手模特兒們以偶爾笑場來中和害羞，居然就解除了尷尬，越走越順。女孩則以英語介紹服裝的特色、搭配的訣竅等。

這真是幾年來最盛大的一次報告了。表演延續到下課，連別班同學都來圍觀，擠滿了走廊，掌聲不斷。

我常常發現我不用教導學生什麼、糾正什麼，只要了解學生的特性，再輕輕將她們推到她們最具潛力的地方，鼓勵她們去開發就好了。

看看這場秀，是多麼華麗繽紛的豐收啊！

【2010.04.22／聯合報 聯合副刊】